挽长刀

a group of iris with clamps of grassy foliage 🌸!

把以前的合并放一下,为了满足强迫症的一点小癖好(拜托拜托别吐槽)。三次太忙了,这周会放完暗少的。

《大明律政》第二十七卷有言:山涧、悬崖处,平民需持大明官府许可方可前往,武林弟子行事无状致摔下悬崖,所需治疗费用不计入年末官府对门派指定发展基金报销。
                                                     -------------《江湖百晓生》

卯时,武当后山,熹微晨光中,凉飕飕的。
“何人!为何鬼鬼祟祟来我武当后山!可是受那万圣阁指派!”

气势凌人的武当弟子御着飞剑指向山风中单薄的少年,宋之诚似笑非笑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身后乌压压清一水武当弟子。
问话凌厉,面前的少年瞬间涨红了脸,咬牙切齿。
“我只是……来挖煤的。”

这要回到十二个时辰前说起。


金陵某间小茶馆
“……江湖人都知道,因着十几年前华山七剑之一的楚遗风拐了武当掌门的未婚妻,五大门派这两个原本关系顶顶好的兄弟自此交恶。”
那说书人一拍惊堂木,不顾台下唏嘘,接着道:
“……后来那未婚妻家里被灭门,武当彻底与华山决裂,华山久处雪山上,路见不平琐细的仗义行事虽多,却没学着武当一样和少林云梦签订门派间的和平兄弟原则,以致与唯一系统相交过的武当决裂后,素来行事侠义无拘的华山被寻仇时无人襄助,满派被屠得只剩一人。

少年刚从华山出来,坐在茶馆里,喝着最便宜的凉茶,面无表情地听众人围着的说书人越说越起劲儿。
表面平静,心里其实也波澜不惊。
毕竟儿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的华山,广收弟子,节衣缩食,慢慢又有中兴之象。


少年家里很穷。
这也是他家给山外人一贯的印象。
从他记事起,家里就没用过木炭。山上常年冰雪,除了人手一件遮风的大衣,连件御寒的棉衣都没有。火炉除了受不住冷来家里做客的客人自备打火石点一阵子驱驱寒外,他们自己是绝不用的。厨房里的胡辣汤倒永远有一大锅,但僧多粥少,像他这样快要下山历练的年纪实在是不舍得和刚进山哆哆嗦嗦的拔毛鹌鹑们争那一口热汤。

哥哥姐姐们常说,勤劳致富,勤俭持家,弟弟妹妹,常放心中。


武当
武当山的内门第一弟子心情不好,做日常要警醒些,是这个月武当的传闻。
宋之诚没听到传闻,但他确实近来心情不大美妙,因为原本离他十万八千里远的凡尘政府。
他作为武当数得上的师兄,又不喜出门混红尘,是以在门派中负责大多数弟子的内门日常。每日虽然总有些许琐事,但武当弟子追求心境,很少能有琐事干扰到他的正常心情。
但近来大明官府兀的新出台了严厉公告,武林子弟因私事摔伤不予报销。
就是为着这个。
作为和朝廷交好的第一名门,武当不食烟火,远离商贾之事,常年吃着皇饷,靠着丰厚的政府拨款撑门立派,但要说自己的私房收入,实在是不多的。
现在朝廷突然撒手不管,这每月的治疗费就成了一笔大数目。


山里每个孩子跟着大孩子习武,到了年纪就下山历练,少年下个月就十五了,已经可以申请出门。
他半年前就过了出门的外功考试,现下这一个月在跟着哥哥姐姐们学赚钱。
出门的孩子多有为了补贴家用,在外闯荡江湖的同时利用自身优势发展副业的。他虽然常被长辈逗趣是个闷葫芦,但毕竟少年人心火滚烫,血气方刚,对抚养自己长大的山门亦是怀着赤赤反哺之心。
这月,少年辞别家中哥哥姐姐下山。今后江湖万里,都需他自己开拓。


武当虽然对外宣称无草无矿,但钟灵毓秀,灵气充足,肯定会长出些天材地宝。武当弟子平日采采草挖挖矿什么的,难免有失足。
做工的常是入门不久的弟子,为了磨砺心境内功。小师弟粗活不适应,但凡悬崖上有些风声鹤唳,就可能惊到站立不住。
再者第一名门又不比华山那般寒酸,弟子再磨砺,那也是娇养惯了,如何攀爬时判断踩立的石块稳固,如何泅水避开暗涡,如何跳到崖下寻干净的湖水洗衣服,他们大一点的师兄弟都一头雾水,如何指望小师弟们爬高踩低时注意?更别提像华山弟子那么小就出门自处,自立谋生了。
难道这些珍奇矿产、这些救世神草,真不要啦?
宋之诚愁。


少年人知道,行走江湖,需有些身家。
但家里穷,少年只带了一把好剑,一壶好酒。好剑行义,好酒熨心。单纯率直得有些莽撞。
但大抵世间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皆如此,纵然性格千面百态,心肠多是热烈像太阳,怀着一腔真诚情感,便永远不愁前路艰难。
情真意切永不愁前路的年轻儿郎思索一番,决定去武当挖煤。

少年不是空穴来风,师兄师姐们也多有自己创业养家。时下流行的滴滴飞剑、携程护镖,都是华山弟子创业界的榜样。


少年茅塞顿开的时候,
千里之外的武当,宋之诚也想出了办法。
符合潮流的好主意。
大明时代,信息千变万化,事物更新换代极快,江湖人事错综复杂。宋之诚做了这么久的武当内门第一弟子,不是没有些本事和想法的。
他决定把门派的矿业草药承包出去。


少年没从大门进,武当的不大看得惯他家,连带着要刁难弟子。他待会儿要采矿,得保留体力,不想和山门那十几二十个气势逼人的守门弟子打架。
少年事先花了十文从一个老江湖那里买了份地图,可喜可贺并没有发生初入江湖的稚嫩心灵被蒙骗的老套故事。


本来是要发生的。
那奸商原本以为他是武当弟子,漫天要价,少年面无表情地脱了哥哥姐姐们为着他出门特地做的新衣——上身赤条条地——揍了他一顿才老实。
揍后奸商战战兢兢,少年随口瞎编,双方得以敲定了价格,做了这笔两愿买卖。
那商人卖了他一份武当手里淘汰下来的第三版地图。

壹拾
承包给谁?怎么承包?
宋之诚年纪轻轻,处事却相当可靠稳重。
根据调研,宋之诚探听到江湖一些小门派小山庄都会和人手宽裕的大派有矿业合作,华山凭着廉价劳动力,赫然成为各资本家争抢的对象。
华山在雪山上,华山弟子常年游走在悬崖边,因着不大宽裕,没有水车,洗个衣服都要跳到悬崖下,门派中人多是轻功绝伦。而且御剑不同唤鹰,剑身纤细,又能载重,极易出入各种绝境收集奇花异草。嵩山派更是仗着一点过去的交情,和华山定下了长达二十年的开矿采草一条龙合约。
华山居然占了市场81.7%的份额,宋之诚合上调研报告,面无表情。

壹拾壹
“宋师兄,有事要报。”
宋之诚转过头,看向一路跑过来的谦亨小师弟姜宣:’’何事慌张如此?”
姜宣咬牙切齿:”钱当武今儿下山做生意,碰到一个人买武当地图,将他揍了一顿。”
宋之诚“哦“了一声,问他:”他又不是我门派子弟,不过一个租借武当门户做生意的商人,你如此关心他作甚?”
姜宣涨红了脸:“可听钱当武说那人单单买了份地图,为了份地图如此痛手打人,我担心来人性情暴戾,来者不善。”
“没关系,”宋之诚还在思考问题,随口安慰小师弟:“山下卖的都不是最新版的地图。”

壹拾贰
少年粗算了一下路程,决定从水里游到武当后山,再用轻功飞上去。根据地图,武当后山山崖峭立,仞高万丈,防守也最疏松。
估计他们也觉得从这里上武当也太困难了,所以每日只有两班弟子巡守,一班三个时辰,昼夜和午睡时辰交接,亥时到卯时就没人了。正好方便少年进山。

壹拾叁
姜宣问完问题,不敢叨饶师兄,就在一旁找书看。
宋之诚想着想着,唇角突然上扬,十分愉快。
他是脑子中星罗棋布密密麻麻织了一张大网,面上都轻易不吐露分毫的性子。
华山的还欠老子千金万两,嵩山派承包得,武当怎么承包不得?

名门弟子,才往往有点坏心肠。
在旁翻书的姜宣惊恐地看着自家师兄鬼畜黑化,奋笔疾书。

壹拾肆
少年手上有武当最易采集矿石的具体地点,这还是家里大师兄齐无悔没被赶出家前,在山下的小酒馆里把武当的三弟子邱居新灌醉了哄出来的。
武当这矿草不计入官家,采多少都不必上税。家里的哥哥姐姐曾经得了消息,当晚就去采了免费的石头给弟弟妹妹镶在剑上,解决了家里宝石不够用的难题。齐无悔洋洋自得,大家很是载歌载舞庆贺了一番。
而今,少年决定将这发展成自己初入江湖的一项业务。

壹拾伍
大明官府有令:山川湖泊并以上资源归当地驻地所有,但若要开采,需得每年上税。武当连报明矿产都没有,自然不可能上税。武当弟子睁眼说瞎话地说派虽傍山,实无材宝,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不知道,所以武当如果想正式把采矿业务承包给华山,还得解决这积压多年的偷税漏税问题。
找弟子演一出发现矿场的戏,再去应天府找府尹提交开矿申请……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宋之诚笔耕不辍,到亥时还在皱着眉头拟定与华山的合同。
华山长期欠武当的债,可是那群毫不顾忌规矩礼法的蛮人,大概不会愿意给武当打白工。

对,打白工,宋之诚想要的,不是华山包工头,而是华山农民工。

壹拾陆
少年在家的时候就是他们这一届的佼佼者,眼下虽然山崖陡峭,山路幽暗,丝毫不影响长年累月在没蜡烛的环境下练出来的夜行能力。
手脚利索,身手灵活,少年身后的背篓里,已是战果累累。有钱能使鬼推磨,少年正锤着一块立银矿,越战越勇,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也不免有些孩子气的高兴。

壹拾柒
宋之诚出门换墨的时候正好遇见后山换值的小队,于是干脆与他们一道去后山走走。路上上心了解了一番,又嘱咐他们要好好努力,后山陡峻,平日切不可因夜深而瞌睡云云。
宋师兄一向待人温和。

壹拾捌
少年默念勤劳致富勤劳致富,苦挖不辍。背后背篓微微下垂,随着主人的动作起伏。远远望去,少年一路向前的身影像是一只奋力爬向葡萄藤的蜗牛。

壹拾玖
武当每年修一次地图,唤第一、第二、第三版,十二版一个轮回。
后山巡逻队就是今年做第七版地图的时候宋之诚特意申请添加的,一天四队,重点检查各矿点,以防弟子私自采矿,务必做到全天后山有眼。
因着弟子多在后山坠崖出事,武当早在一月前出了禁采令。以前无所畏惧,现下不比以往,实在是一摔千金,每每看到巡山弟子抬着担架去找张医师,宋之诚都克制不住地想连人带担架掀回崖下去。是以这提案一提出便得到以掌门为首的领导高层重视,开门派大会时高票通过。

贰拾
“你们现下要去哪里的矿巡逻了?”
“回宋师兄,已经核完金矿,查无人。眼下正要去水晶矿。“

贰拾壹
少年哼哧哼哧挖着,蓦地想起师兄有把瓷金色的剑,最近正缺块顶好的琉璃加强穿透。

贰拾贰
“无妨,不必拘谨。到哪一处琉璃矿了?我与你们同去。”

贰拾叁
少年人丢下立银矿,转而攀向另一侧山峰的绿琉璃。

贰拾肆
“宋师兄,到绿琉璃矿了。“
“嗯,很有效率,走吧。”
“谢师兄夸奖!”
年轻弟子正是热情时,得了鼓励,干劲更足,一队十二人谢过师兄,领头的武当弟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众人奔向后山去了。

贰拾伍
武当后山,将近卯时。
蒙蒙天光中,两个黑影在几乎垂直的山壁上蠕动,相互缓慢靠近。
一个身姿矫健,猿行虎跃,灵活地翻过阻路的巨石。
另一队相对缓慢笨拙许多,就是脚下的碎石也常常拖慢行程。
但,根据相向定理,黑影还是撞到了一起。

贰拾陆
少年被狠狠掼在地上。。
被人一路拖到致虚堂,他脑袋还有点懵。
他在后山挖矿挖得好好的,除了怕起争端瞒着武当弟子进山外也没做什么别的恶心人家门派的事。结果原本标了无人的后山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一堆武当弟子,不由分说将他围了起来,嚷嚷着缉拿此贼。
少年嘴笨,解释不清,而且一紧张就会格外寡言。他被带到这个装潢豪奢的厅堂后,本就因人声沸反盈天而有些心慌,周围讥讽的、露骨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
刚开始他还能强自镇定,告诉自己武当少说也是江湖第一名门,行事必定光明磊落,断不会因为和家里的龃龉对自己挟私报复。
结果谁知道那些武当弟子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那个叫宋之诚的三番两次打断他的辩白,等他说出一两个短句,然后故意歪曲。
久之,少年也算看出来了,这群人根本不在乎事实如何,他们只想趁机羞辱自己,羞辱华山!

贰拾柒
王纶坐在梨花木的圈椅上,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口茶。屏风外就是致虚堂的大厅,听说那群武当今天捉了一个华山小贼,正在逼问。
傻子,王伦听着屏风外少年模模糊糊的指控冷笑。这群第一名门弟子当真是浮躁,逮着一个小华山就要极尽所能地打击报复。
果然如东厂所探,武当连和最好说话的华山都势同水火,行事乖张毫无顾忌,这群人以后在江湖上怕是只能孤立无援。
期间审讯停了一会儿,武当的内门大弟子宋之诚过来低声向他道歉。王纶不在意地摆摆手,他本就是突然来到武当调研矿产,这群弟子不知道才正常。

况且,他衰老的脸上扯出一个模糊的笑容,如果提前通知他们了,他今天又怎么看到这一场武华交恶的大戏。

贰拾捌
少年真是出离愤怒了。
那群武当弟子嚷嚷着说武当矿产早已上报朝廷,还来了个什么王大人的内官,他就是穷得恶意行窃,要他赔付五百两官银。
少年初入江湖,就遭逢此劫,身上哪有那些阿堵物?那群人居然把他的剑抢了过去,说是让他在武当打工还债,不然就飞鹰一下师门,让华山带钱来赎人。

“砰!”少年狠狠地用铁锹向地下砸去,明黄的水晶擦出一点火花。宋之诚远远地听到声响,微笑对他比了个“加油”。

贰拾玖
王纶突然出现不仅没受到武当的抵触,甚至连着他带来的调研队那群骄傲的江湖人都表现了善意。除了掌门长老所居不得擅扰,武当上下都可以随意出入。
这工作比想象得还要容易。王纶有点猜不透皇上的用意。他从皇上在文华殿摄政的时候就跟着他了,也算刀里火里滚过,这个任务跟以前比起来可以说是相当悠闲。

好像人年龄大了就会瞎想,王纶瞎猜了许多原因,最后决定干完这票就从东厂退下来,给小皇帝搞幕后。
他没有子嗣,从朱见深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就看着他长大,对这个十几岁的孩子,他才能难得真心地露出一点笑意。
刚刚十几岁的半大孩子,被废过太子,还有口疾,居然坐了这天下最高的位子,朱见深做事常常畏畏缩缩。像这次的秘密出宫处理武当矿产一事,小皇帝还亲自给他辞行,稚气未脱的脸上藏不住的担心害怕。搞得王纶有点想笑。
他是那场宫变中为小皇帝开路的人,刀光剑血中尚且不曾惧怕,又哪会将这一昧依靠国家的无用门派放在眼中。

叁拾
夕阳到檐顶,万物正相金。
王纶斜眼向外看去。
那个华山的少年刚挖完今日的矿堆,扛着铁锹闷着头从窗前走过。
剑也没有,只能踩着铁锹在悬崖上下奔波。像王纶这样的普通人看了都有些心惊。年轻的脸上愤怒多过冷漠,恐怕除了忧心自己外,更担心给师门添麻烦吧。

叁拾壹

武当地势高峻,房屋却大多平矮。夕阳得以将自己完全扔进来,扑满整个院子。像是迟暮的日光在山上燃烧。
是个好孩子。
王纶想,站起身向他走去。但不是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想要平各方势力,想要收望门豪权,想要这江湖势力温顺匍匐于皇权。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统一江湖势力,收为己用,但君之所愿,老臣定当竭力完成,不死不休。

叁拾贰

其实少年只是在生某个混蛋道长的气。

他挖完今日份的煤,又被武当的宋之诚使唤去书房磨墨。
那武当混蛋近来总喜欢同他腻在一处,挖煤的时候说要监督他,下了工还要他去书房磨墨陪着。之前有人传武当弟子轻功不好,从一口气追了自己几座山的某混蛋来看,那人大概眼瞎了。

之前一直气愤这混蛋不由分说把自己抓进来,连句解释的机会都不曾给,害得自己成天对着黝黑的矿洞。还赚不到钱。
每次到书房自己都想给那人找点不痛快,但是看到那人笑吟吟眉眼就总是忘了初衷。那人生得比女子都精致,少年总是连碰他都小心翼翼。
少年想起磨墨时在书房里看到的那堆文书,不禁皱起了眉头,那家伙最近好像非常累啊。方才在书房这混蛋还趴在桌上睡着了,样子非常脆弱可怜。
……武当有什么值得忙碌到无法休息的急事呢?

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靴子,上面用针脚细密绣了暗鱼纹。
少年惊讶地看着来人。

…………

叁拾叁
原来如此。

他还以为那混蛋有多操劳,原来不过居然还在打家里的主意!那人总拐弯抹角地问自己家里的情况,为了探听师门的情况真是煞费苦心。
少年冷呵一声,眼睛酸涩得几乎要爆掉。

叁拾肆
王纶对自己的说服能力有信心。
他隐在黑暗里,看着少年的眼圈慢慢转红,看着少年紧紧抿着唇给师兄写飞鹰,从容不迫地说出一句句“真相”,心里有种隐秘的快感。
我的孩子,只欠东风,王纶摸摸手里腰牌。

叁拾伍

那位王大人告诉了少年他的清风剑放在何处。
少年一点也不意外他会知道,整个武当上下,只有他的行走是受限制监管没有自由的。其他人都可以随意进出。
轻功一跃翻身上檐,少有人知道,武当的房檐是联通的,从山壁可以直达金顶。

少年在月色下走得飞快。那个王大人的话在耳边低沉地响起,像是某种预兆。那人告诉他,朝廷有位大人早就看不惯武当每年藏私的行径,他们此番前来,名为调研,实为收归国家资源。年老的长者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宋之诚他们扣下华山弟子,怕是已经在用人质和华山谈条件了。官府这几年注重市场经济得紧,只要武当赶在朝廷文书下发前和别的公司定了劳务合同,官府就得等着合同失效。

可是到时候那位大人震怒的,是始终笑脸相迎的武当,还是半路横插出来抢市场的承包的倒霉蛋呢?
少年气得当场飞鹰了最交好的师兄,颠三倒四词不达意地说明了事情缘由,今晚师兄们就会来救他出去!

叁拾陆
王纶在屋中,窗户大开,目光紧紧盯着少年向金顶放剑的地方而去。

他什么也没做,不过是跟这个年轻冲动的少年提了一下自己的猜想,三分假七分真地“泄露”了自己的身份。这脑袋缺瓢的农民工就气得当场放了长途飞鹰,跟他师兄求助。

矿产是每个门派收入最多的大项,皇上明面上体谅武当弟子开矿不易要收拢矿权,实则为了砍断武当可能的后路,让这些皇极弟子只能依附皇家而生。
他来到这儿的第一天,就听说武当已经递了申请自己开矿的折子给应天府,他便假托自己是应天府派来调研的。武当那群人虽然现在还未发觉不对劲,但显然已经有了对矿产所有权有了警惕。想让这群嚣张金贵的道长乖乖放弃,似乎不太容易。

与其苦撑滥打逼他们交出矿权,那不如借刀杀人好了。

叁拾柒

外面已经响起了刀剑声,看来那什么华山师兄已经赶到了。

王纶站起来整整袖子,露出衰老却仍遒健的手臂,漫不经心。他已经很老了,身上却还带着雄狮的矜傲和凶狠。

今晚这场恶战谁会赢呢?等外面刀剑声渐息,王纶带着伪装成调研分队的锦衣卫破门而出!

叁拾捌
然而门外什么都没有。
血流成河没有,尸伏成地没有。安安静静的金顶下,,赫然立着武当掌门萧疏寒和华山的枯梅!

中间有几个华山弟子在练剑,用的大概是卖艺的手段,声响激烈而花招飘摇,看到他出来收剑的时候甚至还腼腆地笑了笑。
那个华山少年早就换上了华山弟子装,和一个文弱清俊的青年站在一起。

叁拾玖

月光如水,两派人站在一起,一列白服在身矜贵自持,一列蓝青颜色夺人眼目。

王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萧疏寒冲枯梅微微点头示意,转头冷静地下令:“擒下!”平日那些冷清娇贵的武当弟子立刻上前,转瞬间自己和带来的锦衣卫就被制服在地。

肆拾
掌门冲宋之诚点点头,把这些交由他处理,带着邱居新和枯梅大师向室内走去。少年喊来的那个师兄也冲他笑笑,跟着枯梅一块过去了。

宋之诚目送掌门离开后,转身看向被捆成粽子的王纶。

肆拾壹
第一名门怎么可能是草包呢?
王纶过来的第一天宋之诚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当时他们还在后山,宋之诚颇有兴趣地逗弄新发现的小华山,吃豆腐吃了个彻底。手下肌肉坚硬饱满,是做内务多年的自己已经远去的青春。
正把人弄得满脸通红,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姜宣突然来报,说官府派来的调研队已经到了。向来不动声色的宋之诚相当惊讶了。他刚派小师弟把申请书递交给应天府,少说也得等三四个工作日,怎么会这么快来人?

应天府那群老贼不可能突然勤快了的,那就是这调研队有问题。十有八九此调研队非彼调研队。
后来他见到王纶,现任东厂大总管,心里稍微算计算计,就推了七八分了。除了上面那位,谁能使唤得动东厂总管。可笑那老头子还自以为天衣无缝,轻慢都写在眼里。
宋之诚连夜请示了掌门,干脆将计就计。华山与武当素有龃龉,宋之诚很怕少年不配合。但说完后,少年却意外爽快,答应他做诱饵,也提前联系了枯梅大师和师兄,约定信号,只等那老头子按耐不住,这才演了这一出冤冤相报的好戏。

肆拾贰
武当山夜灯凉薄,宋之诚气定神闲娓娓道来的影子反映在他头上。
王纶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孩子了。

肆拾叁
近来有两件大事,一件在朝,一件在野。
王纶私自勾结都指挥使门达,经由应天府彻查,犯下贪污腐败买卖官爵,扰乱科举擅编军队,并且意图吞占武当矿产等诸多罪行,皆供认不讳。圣上震怒,满朝哗然。不管原因如何,王纶难逃一死。
华山与武当仍旧势同水火,彼此却都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于是这年春天,两派签订了长期矿务开发合同,武当超过嵩山派,一跃成为华山最大的金主。

肆拾肆

朱红的深瓦长亭间,有笛声,撩动人心。
他不善言辞,总是喜欢用笛子或者那个老人聊以传声。

听说是今日问斩,朱见深闭眼,好看得似画的眉眼风波不动。

他已选择了这条路,就该有舍弃废子的果决。

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想起来,当年废太子殿里,吃穿用度都被极度克扣的日子里,那个老人每月给自己带的莲子羹。
怜子。

肆拾伍

…………
少年的面前依然是一碗凉茶,依然是面无表情地听说书人高谈阔论。
不同的是他旁边这次坐了个看起来就很贵的道长,笑眯眯地用手指蘸了水点他。

三月将至,春风无限,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介绍一下背景,有位太太发了考证背景,那么就假设是1664年间,十八岁的朱见深即位期间吧。但是不太好意思的是,因为是私设架空,所以我想走游戏线,就把这两个时间揉到一块儿去了。也就是本系列游戏背景都是成化年间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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